假如我击败了强大的敌手/胜利后不免忧愁/从此我满载荣誉却无敌手/哦,敌手,敌手。你是我的忧愁/没有你我分文不值……
也许正如朱苏进的《祭奠星座》中那支蓝星部队所吟唱的,90年代社会生活的急剧转型使得在80年代曾辉煌一时的军旅文学从绚烂趋于平淡,不再成为文坛关注的焦点和群落。那些在80年代为人们留下了《西线轶事》、《高山下的花环》、《红高粱》、《射天狼》的军旅作家们如今在想什么?写什么?90年代的军旅文学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?出现了哪些新作家?“八一”建军节前夕记者采访了部分作家。
现年71岁的徐怀中不仅是公认的非常优秀的作家,而且培养出莫言等一批军旅作家,他对新时期军旅文学的贡献很大,至今还产生着影响(阎连科语)。但人们似乎有很长时间看不见他的作品了,徐怀中说,《人民文学》去年第一期发表了他的一个短篇《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》,今年第一期又发了一个短篇《或许你看到过日出》,这两个短篇代表着他的一种新的思考。今年冬季还打算再写几个短篇,而在此之前,他有很久没写了。1985年至1993年,他在总政文化部做领导工作,工作太忙了,1993年之后退下来,也没有马上写,而是在作一些艺术上的准备,尽管老年人时间有限,但如果艺术上准备不充分,就不能动手写,应该很好地思考。目前他主要是看书、收集历史资料,暂时没有写长篇的打算。如果写长篇,只能写些战争时期的题材,同时他认为,战争题材写得好应该寄希望于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,年轻作家观察历史更清楚,视角更高,有距离才能写得好。亲身经历是个宝贵的财富,但也可能是个局限。
作为军人的后裔,朱苏进的创作曾明显区别于从农村入伍而后成为作家的同道,他所创造的人物形象提供了职业军人的职业化、理想化和英雄化的特征。近年来他参与影视创作较多,今年将有50集的电视剧《康熙帝国》播放,朱苏进说,选择影视创作是出于比较世俗的考虑,另外也由于朋友热情相邀,同时他在影视创作方面也有追求,比如要班子正规,题材严肃,气势雄壮等。至于谈到当下的军旅作家作品,朱苏进认为刊物上好的不多,但也可能是他看的较少,谈起来比较冒昧,还是不说罢。
当代中国军队的主要兵源仍然在农村,农村青年大批应征入伍,成为穿了军装的农民,也造就了不少军旅作家,提供了很好的军旅文学视角。阎连科的《和平雪》、《和平战》、《夏日落》、《从军行》、《中士还乡》等系列中篇连续推出了他的“农民军人”的形象系列,两年前的长篇《日光流年》又为他赢得声誉。阎连科说,《人民文学》去年第三期发表了他的中篇《朝着东南走》,《收获》去年第六期有个农村题材的中篇。今年底完成一个小长篇《坚硬年代》,极好看,写“文革”时期的。下半年还会创作一些军事题材的中、短篇。如果明年条件允许,想写个长篇,是个抗日战争题材的,已经构思成熟。近年来阎连科常常越出军旅生活的限制,创作一些地方题材的作品,记者询问他若老写地方题材的作品在部队是否会有压力,他说,没有直接压力,但部队对此是有要求的,每年至少要有一部作品,而他从没有间断过军旅题材的创作。他认为军事题材难写,因为狭窄,而现在军旅文学创作落后,不容乐观,缺乏酷爱军事题材的作家,虽然军队养了一批作家,但90年代处于停滞状态,原因主要是军旅文学功利主义太强;新生力量不够,没有70年代出生的作家;而40岁左右的、有实力的军队作家创作转移到影视方面或地方题材。阎连科说自己非常关注两方面,一个是世界文坛军事文学创作,比如俄罗斯,现在也比较滞后;另一个是国内新的军旅作家的创作,他觉得赵琪、尹向东、钟晶晶、王曼玲、裘山山都是现时比较活跃的作家。
周大新的成长背景和阎连科略同。他去年和前年在《十月》、《当代》都发表过军旅题材的中篇,今年写了一个小长篇,是地方题材的,他说这两年主要在写地方题材作品,以后想写当代军队生活的。他喜欢看军事历史题材的作品,对历史上的战争感兴趣,觉得“二战”值得好好写,写透了,对于人类防止战争有益处。80年代军事题材读者多,因为那时好作品多,现在少了,军旅文学正面临着突破以往模式的问题,“新生代”作家也许会突破。
目前军旅创作队伍中有几个活跃的女作家,刘静的《父母爱情》、庞天舒的《落日之战》、裘山山的《我在天堂等你》、王曼玲的《太阳升起》等都获得了好评。生在军队,长在军队,刚从外地调入北京的王曼玲接受记者采访时说,她今年已完成了一个小长篇《谁抚摸了我》,属于女性情感题材的小说,这是她的第一个地方题材的作品的尝试,以前都是写军队的,尤其是女兵生活的居多。地方题材操作起来更自由,限制少一点,而人类的情感体验是相通的。她的个人经历从没有离开过军队,这次想开拓一下自己的创作路子。这两年中、短篇写得多些,下半年想写个长篇,军旅题材的,暂时定名为《牺牲》。作为一个在部队大院里成长的女作家,王曼玲认为女人仅仅穿上军装并不是女兵,女兵是有一种女兵精神的,就是一种坚韧的、有意志的精神气质。她觉得文学作品中对当代女兵的塑造不是很成功,她自己就想写女兵。王曼玲还说军队中男作家比女作家强,不过,女作家也慢慢起来了,虽然不是很成熟,但很有希望。
陈骏涛先生编选的“跨世纪文丛”(长江文艺出版社)是一套相当有影响的丛书,从第二集起就有军队作家入围了,莫言、朱苏进、阎连科、周大新、刘毅然、赵琪、周涛各有一本中、短篇集或散文集在其中。陈骏涛说,从丛书的数量来说,入选的军队作家还是太少了,而且比较随机,像徐怀中、李存葆、钱钢、乔良、苗长水、韩静霆等人都没有进入,是个遗憾。已入选的作家不能代表军队作家的整体面貌,但这些作家都是很优秀的。所选择的作家作品都是新时期以来比较活跃的年轻作家,没有战争经历,但突出地表现了军人的责任感、英雄主义和日常生活的平庸的矛盾、和平时代难以实现的英雄的抱负。所谓“军旅文学”的称谓在当代文学中是有变化的,前17年是叫“战争文学”,这一题材领域曾经特别发达,有许多长篇小说《红岩》、《红日》、《红旗谱》、《林海雪原》等,还有两个写短篇特别有名的作家王愿坚和茹志鹃。到了80年代,流行的说法是“军事文学”,这两种称谓都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,军队的文艺工作是军队整个政治工作的一部分,和政治关系密切。到了90年代,“军旅文学”代替了“军事文学”,“军旅文学”的提法更加艺术化、审美化一些。90年代的军旅文学正在变化当中,正在突围,是个转折时期,不能认为90年代的军旅文学不行。像《炮群》、《醉太平》(朱苏进)、《北方城郭》(柳建伟)、《日光流年》(阎连科)、《第20幕》(周大新)、《末日之门》(乔良)、《孙武》(韩静霆)都是90年代产生的力作,当然也许有人认为其中有些作品不属于军旅文学题材,但作家本人都是军人,都力求寻找一种突破。写和平年代军旅生活的作品难度比较大,这些作家都很有潜力,将来还会有好作品。
军旅文学是个相对独立的圈子,它有自己的刊物,有自己的作者,有自己的评论家,还有自己的评奖标准。评论家周政保说,根据近年军队长篇评奖的情况看,《突出重围》(柳建伟)、《英雄无语》(项小米)、《我在天堂等你》(裘山山),从小说艺术来说,叙述成熟,展示了中国军队的发展过程中的矛盾,从内容到形式都提供了一些新的因素。1991年海湾战争之后,高科技对军事生活的影响越来越显著,全世界、包括中国军人对战争的理解、战法等完全被改变,军旅作家都在思考新军事时代军旅文学的创作,徐贵祥的《仰角》、詹文冠的《恕我违命》、柳建伟的《突出重围》以及乔良的《超限战》(军事著作),从小说艺术的角度来说不成熟,但表达的内容渗透着新的军事因素,即高科技渗透到军事生活后的矛盾,包括对军官的素质、对高技术的把握、对军事的理解,这些都进入到创作中。军事生活巨大的变化改变了题材,使作家在感受生活、理解生活方面有大的改变。军队中有些作家在思考这些问题,虽然为数不多,以后思考新军事时代的中国军人生活的作家会多起来,这是90年代军旅文学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。这个话题很重要,不是小说艺术能够说清的。另外,现在军旅文学中写战争题材的少了,战争文学比较薄弱,这里有作家本身的状态造成的,也因为我们太提倡现实题材了,其实有些历史题材是很有现实感的。